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搞不懂这算怎么回事,突然间又被左律举到近前,几乎鼻子碰到鼻子,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眸似乎要将她整个淹没,随即她脑子一疼,一股寒气直钻入脑。

    这个人在勘探她的脑子。

    曲陵南大惊,她活了这么大,首度感到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能为力。她咬着牙,僵硬着身子,硬生生地捱过了被左律从头到尾,从里到外探察了一遍,似乎连五脏六腑,连丹田内海,连意识精神都被他仔细翻了一回后,左律手一翻,将她放到脚边。

    曲陵南气喘吁吁,比打了一场生死之架还累,她刚松了口气,却又立即想起她师傅还没脱困,抬头喊:“喂,把我师傅放了!”

    左律仍旧卡着孚琛的脖子,问:“这是你师傅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我要放他?”左律认真地问,“他适才对我有杀意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能杀你?”曲陵南奇怪地反问,“你上我们琼华来不明不白就踢馆,连斗数人没人能耐你分毫,整个琼华的人在你跟前都丢尽了脸,不想杀你,难道还留你吃饭?”

    左律想了想,道:“言之有理。可我为何要放他?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打架没对手了。”曲陵南耐心跟他讲道理,“你看看我师傅,比你年轻一大截,天赋好又勤奋,这样的人,你给他时间,他爬到你这么高的位置是迟早的事。他还不是你们禹余城的人,跟你打架不会给你留面子,你日后再收拾他,肯定比现下就宰了他有趣很多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
    左律惜字如金地问:“要我放人?”

    曲陵南点头道:“正是正是。”

    左律一下松开手,孚琛一得自由,立即抢先一步,将曲陵南整个卷入袖中,抱着一跃而开。

    左律并未阻止他这么做,他目视远方,似乎沉入自己的思绪当中默然不语。趁着这当口,孚琛狠狠一拍曲陵南的脑袋低声骂:“不要命了吗?扑过来干嘛?有没有脑子啊?这种情况下他怎会杀我!”

    曲陵南嘿嘿笑了,随后,她把脸埋入师傅怀里,闷声道:“师傅,咱别折腾着行吗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曲陵南抬起头,道:“我此番若真活不成了,可不想要死那天找不着您。”

    孚琛看着她,目光复杂,过了良久,才微微叹了口气,摸了摸她的头道:“果然病了就更傻了。哪个说你活不成?我第一个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曲陵南嘿嘿笑了,可笑着笑着,眼眶却莫名其妙有些酸,她吸吸鼻子,抱住了师傅,转头还有空瞥了呆愣愣的左律一眼,道:“师傅,那怪人傻了。”

    孚琛没回答她,不一会,左律却回过神,开口道:“她姑且先活着。练气期弟子,丹田碎,麻烦。”

    曲陵南听得莫名其妙,孚琛却收紧抱着她的胳膊,朗声道:“圣君所言极是,若小徒是金丹期弟子,小道便是凭着违背门规,也会求师尊赐下琼花玉露丹。”

    “重塑丹田。”左律轻描淡写地道,“功法给你。”

    他抛过来一个玉简,孚琛接了,左律又道:“她先不能死,她死你死。”

    曲陵南这句听明白了,探头纠正左律道:“我爱死便死,只与老天爷有关,与旁人皆无关。”

    左律道:“我尚未想通。”

    “想通啥?”曲陵南皱眉道,“你想不通我便不能死啊?”

    左律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麻烦。”曲陵南建议他,“你快快想通吧,不然你本事太高,还不让我死,我活着还得算你的份,忒麻烦。”

    左律又点点头,道:“十八岁再来。”

    ☆、第55章

    左律临走前说道“十八岁再来”,曲陵南并明了确指何意,她无甚兴趣去了解。事实上,在她看来,这位当世第一修士说话固然要紧的不说,说的都七零八落,做事更有些不着四六。只是爱打架这点合她脾气,但若爱打架的对象是她师傅,那又另当别论了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的是,此番左律不按牌理出牌,不出数日,已然传遍四大宗门。有人道她天资卓著,乃万年难遇之良才,连禹余城老祖都不忍她明珠蒙尘,修仙无望,故赐下亲传功法,助她重塑丹田;又有人道她虽年纪尚幼,却能说会道,一张小嘴投其所好,直将老祖哄得眉开眼笑,一高兴,便将禹余城弟子都无缘获得的不传功法赐予她;还有人道她原本便是太一圣君故人之后,太一圣君念及旧恩,惠及后人,故赠功法以结善缘;更有人道她姿容不凡,小小年纪便已有神女之貌,太一圣君一见倾心,遂以功法为媒,欲与之结双修之缘法——不过这种说法只冒了个头便被掐下,因实难取信于人。修真之人多容貌出众,众女修更是婀娜娉婷,各有千秋;旁的不说,禹余城内女弟子便多美人,太一圣君若果真好色,又何须舍近取远?况左律何等人物,若真那么容易为色所惑,哪来今日化神期大能修为?

    故流言纷纷,莫衷一是,然一点众人却是能肯定,那便是无论这女娃是谁,她长得如何,每个修士都心中暗叹此人仙缘厚泽,运气实在好到令人嫉妒。一来便拜孚琛为师,投身名门正宗,一跃而成内门亲传弟子,这等殊荣已然令众人侧目;比试场上身受重创,师尊一出关竟为她亲自去与对头讨说法找场子,这等偏宠,整个玄武大陆看过去没几个弟子能有。而她又偏能起死回生,连太一圣君都对她青睐有加,亲赐功法,助她重塑丹田,这样的福泽简直无法可想。

    一时间,陵南一名几成好运气的代名词,各门派小弟子们争吵内讧常骂对方一句“你有甚么了不得?有本事上琼华跟那个叫陵南的比上一比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一出,仍是对方得了天大的宝器,抑或传承多难得的心法秘文,都得悄无声息蔫吧下去。在他们的想象中,此刻的曲陵南在琼华派定然受尽师长恩宠,师尊爱护,自己手里这点东西,拿来同伴中炫耀尚可以,可拿去跟人家传承数千年一个大门派中最受宠的小弟子比,那就不够瞧了。

    可天地良心,此刻的曲陵南身上挂着的储物袋仍是当初师傅用剩下的那个,袋子里的东西也只少不多,连灵石都没多赚一块,衣裳都没多得一套。孚琛待她也就是比养头灵兽多花点心神而已,何来的恩宠无限?

    至于孚琛替她上禹余城找场子踢馆,也不过是此人性格偏狭,容不得旁人欺侮他的所有物而已。而左律赐功法就更莫名其妙,小姑娘至今不明白他那句想不明白,十八岁再来是啥意思,想不明白便不费脑子想,就当那老妖怪日行一善,正好那日的善落到她头上,如此而已。

    然无论如何,小姑娘到底是因祸得福。左律赐下功法名为“天心功法”,顾名思义,正是求玄窍通开,三才同心之意。此功法并不如外人所传般有多玄妙高深,相反异乎寻常地简单,即以人人尽有玄窍,贤者启之,愚者闭之,讲的都是如何开启玄窍的法门。

    此功法若是筑基金丹期修士得之,就如鸡肋一般食之无用,弃之可惜。盖因修士若筑基得成,于玄窍识海的修为自有源自师门心法的一番体悟,旁人所说便是再有理,那也是罗里吧嗦,于己无益。而曲陵南的情况正好比平地塌方,亟待重建,此时重头修“天心功法”,反倒应了其中所言“太上大道,贵乎心传”了。

    她得了这功法后,便照惯常所做,先将功法从头到尾背到滚瓜烂熟,然后再徐徐修炼。原本修士传功法,只需将玉简贴前额,功法自然入脑中,甚少有人靠这般原始法子背书。可曲陵南际遇与旁人不同,拜师拜了个以抓弄她为乐的师傅,入山门又遇上个爱敦促弟子们背书的太师傅,一来二去,小姑娘反倒奇怪能背的东西,为何要贴脑门图省事?须知功法一途,自来不仅修本事,还修体悟,若一字一句不经背诵,不经领会,又如何得窥其中真义?又如何得心应手,举一反三?

    她是笨人笨法子,反倒无心插柳入了正途。背下“天心功法”后,小姑娘便发觉,此功法中所载意思,与本派《琼华经》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大道飘渺,不在乎外,不在乎内,内外之间,不具形态,不具色身香味,然却于举手投足,一言一行,皆能得现。如此一来,非入定吐纳方叫修炼,非闭关缠斗方叫练功,而是无时无刻不在窥大道之途,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六根之引。

    所谓的大道体用,便是以身为筏,自在遨游,机和神融,豁然洞然。

    小姑娘忽而觉得自己进入一片全新的天地,一片从未见过的壮阔浩瀚宇宙。

    她心中雀跃,只不知如何表达,仿佛体内有澄海一片,波澜不兴,体外有天河壮阔,息息相通,丹田玄窍,忽而都不算多重要,身都虚无,丹田玄窍又是什么?

    一种由衷的大欢喜令她禁不住要涕泪交加,只强忍着才没哭出声。她下了石床,跑出屋子,茫茫然间只要一个念头,那就是要将这欢喜与师傅分享。

    曲陵南突然间刹住了脚步,屋外艳阳天底,青松之下,孚琛闲着没事,正举起一柄长剑慢悠悠地舞着全琼华人人皆会的健体剑法。他道袍翩然,姿态妙曼,阳光洒在他身上,当真如梦如幻,仙姿缥缈。

    曲陵南从来知道师傅长得好看,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师傅,可在这一刻,她心中如同被巨石撞击,冲入洪流,卷入巨海,一股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,似乎很高兴,然而又辛酸。

    青松蓝袍,映日生辉,这一幕宛若篆刻,从此深深铭写在她的脑中。

    她看着松下舞剑的孚琛,忽而泪流满面,她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微笑,她心忖,我能这么看着他真好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唯我一人能这么看着他,真好。

    没来由的,她脑子里想起娘亲哼唱过的那首童谣,那歌词她忽然就懂了,那分明是凄楚中透着欢喜,期盼中透着艰辛:

    苍苍黄天,茫茫下土,

    凄凄鸠鸣,交交桑扈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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