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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派的封锁线。

    他走出重围之后,又放心不下三绝先生的处境,因此逗留在附近,并没有立即离去,准备等事情过去以后再说。

    一宿易过,第二天.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,骆人龙忽然听得三堡四派的人一片喧哗,沸沸腾腾,众口一词地道:“骆人龙杀死三绝先生逃跑了!”

    骆人龙与三绝先生杜允中,虽说只相处了短短九天,可是,他们师徒间的感情,却是又自然,又真挚,已然很深。

    骆人龙骤然听到恩师被害的话,几乎急得昏了过去,当下不顾-切的双足一蹬,身形象怒矢般往疏林中射去。

    忽然,他心中一动,暗叫一声:“不好!我不能上了三堡四派诱人入伏的当!”凌空折腰,又轻飘飘地退回了原处。

    要知,三绝先生杜允中以医、剑、指三绝,享誉天下,数十年盛名不衰,岂是偶然的事?设非真的身具真才实学,焉克至此?

    骆人龙在这九天之中,已深深地认识了恩师一身绝学,有如翰海汪洋,深不可测,就凭他自己六七成火候的“天魔武功”也莫想在恩师手中走上三五十招。

    因此,骆人龙认为恩师被害的事,根本就不可能发生,林中嚣杂之言,必是三堡四派的人在发现不见了自己之后,所作企图激使自己现身回去的一种骗局与手法。

    有三绝先生在,骆人龙本不怕三堡四派留难他,只是他担心此刻赶了回去,会造成三绝先生尴尬的窘境,所以还是决心暂隐一旁,等三堡四派的人在失望之下退走后再回去-察实情。

    骆人龙有了这些想法,立即心平气和,不再轻举妄动,庸人自扰了。

    大约等了将近半天的时光,才见三堡四派调集的高手,撤离退去。

    骆人龙仍怕三堡四派暗藏甚么祸心?直等到天色将晚,才隐身掩了回去。

    静静的草芦沐浴在晚风中,一点声息也没有:“屋上即未升起炊烟,几次呼唤之下,也没了丝毫回应。

    骆人龙但觉有一种不祥之感,袭上心头,当时身形疾闪,向草芦内冲去,情急地又叫了几声:“师父!师父!”

    不但没有了三绝先生杜允中的影子,甚至,连小童徐少麟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惶惑交集之下,又向草芦后面找去。

    草芦后面添了一座新坟,这座新坟使骆人龙如凌空失足,头晌为之一阵昏眩。

    坟前,草草的竖了一块石碑,所用的石头,就是取自屋前的石凳。碑上用金刚指力写着:一代奇侠三绝先生之墓王屋门下袁宏道敬立。

    骆人龙悲呼了一声,道:“我不相信这会是事实!”

    他乃是极有决断的人,既不相信这是事实,马上就要求得明确的证明。

    他拔出流霞宝剑,挖掘坟土,很快便起出了一付用门板钉成的薄棺,打开棺盖,里面躺着的赫然竟真是恩师三绝先生。’

    骆人龙一恸几绝,过了很久,才勉强抑住心中的悲痛,对恩师三绝先生的遗体,作了一次详细的检查。

    三绝先生面色平和,全身只有背后一道剑伤,看位置,正对左心房,显然是丧于宵小暗算之手。

    骆人龙进一步分析推想,以恩师功力之高,如果有人要暗算他,也必须先设法转移恩师的注意力,使它疏神之下,才有得手的可能,否则,是决没有得手希望的。

    他的结论,这又是三堡四派的杰作,只有三堡四派以伪善的面孔,才能使恩师毫不防范地着了道儿。

    骆人龙认定了这一点之后,对三堡四派可就更加仇上加仇,恨上加恨了,他进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,对天发誓道:“我骆人龙要不把你们三堡四派,弄个冰消瓦解,誓不为人!”

    骆人龙含泪盖好棺盖,正要加土覆埋之际,忽听身后有人念了一声:“阿尔陀佛”道:

    “小施主杀人于先,盗棺于后,还有一点人性吗?”

    一声“阿弥陀佛”足以确定来人是和尚无疑,而能无声息的接近;使人毫无所觉,这份功力,也足以使人吃惊,骆人龙晃身飞了一丈,然后才扭头望去。

    只见那和尚长得面如满月,庄严肃穆中,自有一种和霭可亲的气质流露出来,所以他的话虽说得严厉万分,但在看了他的面容后,便自然冲淡了其严重性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原是满肚子火气,这时却再也发作不出来,尴尬地笑了笑道:“禅师有道高僧,也不讲究事实真相么?”骆人龙认为这和尚一定是已听了三堡四派的一面之词,所以如此反问一句。

    那老和尚慈眉一挑,道:“少施主可是姓骆?”

    骆人龙扬头道:“小生骆人龙!”语气中隐含我是骆人龙,有什么不对的意思。

    那老和尚沉声道:“姑不论三绝先生是否系少施主所害,但少施主挖坟盗墓之举,却是老衲亲自所见,不知少施主还有什么巧妙的说词?”

    骆人龙忿然道:“小生查究恩师的死因也有罪么?”

    那老和尚讶然道:“据老衲所知,三绝先生尚无传人!”

    骆人龙一时作难道:“先恩师已被三堡四派害死,不能为小生向禅师作证,禅师要是不相信,这就没办法了!”

    那老和尚微一沉吟道:“三绝先生医、剑、指三种绝艺冠绝天下,少施主如能施展他的武功,老衲便至少可相信你一半的话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暗骂自己道:“该死!我自己为什么竟没有想到用这个法子证明自己呢?”当时点头道:“小生从师不过十日,先恩师一身绝学,浩翰如烟海,小生所学有限,请禅师不要把相试的题目出得太广太难。”

    那老和尚笑道:“三绝先生的三种绝艺,你可是多少都知道一点了?”因为骆人龙从师只有十日,所以老和尚也不敢作很高估计。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先恩师三种绝艺,小生倒是均已蒙得传授。”

    老和尚打量了骆人龙半天,道:“就请少施主一展三绝先生的“天罡三十六式’吧!”

    骆人龙不再说话,拉开架式,展开身形,使开三十六式的“天罡剑法”出剑生风,劲气弥漫,火候竟然已经相当不弱。

    只看得老和尚点头赞道:“少施主‘天罡剑法’已得令师神髓,如非师亲自传授,无法臻此,老衲完全相信你是三绝先生的传人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老禅师法眼如炬,多谢老禅师见信盛情。”

    老和尚忽然道:“听说少施主练成了天魔宝录上的武功,可是真的?”

    骆人龙心想,反正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,承认不承认都差不多,于是声音一扬道:“是又怎样?”显然心里不大愉快。

    老和尚道:“这使老衲不能完全相信令师不是死于少施主之手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当时产生了一种被侮辱之感,大声道:“要是人家这样不相信禅师你,不知禅师你将作何感想?”

    老和尚道:“以事实去争取人家的相信!”

    骆人龙要是心变了,可能这时就会把老和尚杀了,但是他心性并没有变,而且还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,是以终能忍住怒火,一叹道:“好!禅师,你爱怎样办,就怎样么样办吧!”

    老和尚道:“老衲要检视一下令师的遗体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不再说话,自动开棺翻转三绝先生的遗体,露出他背上致命的剑伤,道:“请老禅师验看!”

    老和尚伸出一只手道:“请少施主将宝剑给我!”

    骆人龙冷笑道:“老禅师放心,小生不会暗算你的!”但还是把流霞剑交给了老和尚,而他自己却不得不提高警觉,加强戒备。

    老和尚接过流霞剑宝剑,微微一笑,也没有再说别的话,全神贯彻的用流霞宝剑的剑锋比了一比三绝先生的伤口。

    骆人龙这才明白.了老和尚的用心,长吁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骆人龙吁声未了,只听老和尚叹道:“伤口与剑刃相符!”

    骆人龙顿时冷了半截,心想:这次冤枉可背定了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候,忽又见老和尚将流霞宝剑从三绝先生的伤口刺了进去。

    骆人龙刚要出口喝止,老和尚已又将流霞宝剑抽了出来。

    老和尚在流霞宝剑刺入三绝先生的口之内时,已用佛门无上禅功,探测了一下伤口内部的情形。

    这次但见他面色一舒道:“老衲几乎误会少施主了!”

    骆人龙闻言大出意料之外,犹恐自己听错了,紧张地道:“老禅师相信小生不是杀师之人了?

    老和尚道:“少施主的流霞宝剑剑尖较凶器略锐,老衲要不细察,便发现不出这些微之差,几乎无面目与老友相见于地下”这老和尚既识得流霞宝剑,其口中的“老友”当然是指骆人龙的父亲日月叟骆一飞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连忙追问道:“请教禅师上下如何称呼?,禅栖何处?”

    老和尚笑道:“老衲法号痛禅”

    骆人龙肃然躬身道:“原来是上人法驾,小生失敬了!”痛禅上人仍是少林寺掌门方丈,其禅栖之处,不问可知。

    痛禅上人对骆人龙的态度已是大变,爱顾地道:“令尊在世之日,与老衲方外结交,不知少施主可曾听令尊说起过?”言下显然已有以父挚身份和骆人龙谈话之意。

    骆人龙对这位少林现任掌门人痛禅上人与父亲有交的事,从父亲口中,倒是知道不少,这时听痛禅上人亲口说出,倍感亲切,不觉油然兴悲道:“先父时与晚辈道及上人,四年前且有携同晚辈叩谒之意,不幸先父。”一时悲从中来,语不成声。

    痛禅上人这世外高僧,也慈眉微敛,长叹出声,道:“令尊之事,老衲得讯稍迟,回天乏术,内愧于心,所幸如今少施主已有所成,故人有后,老衲寸心稍安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越听越是感动,不禁仰脸道:“上人深信先父是被冤枉的么?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点头道:“老衲从未对令尊怀疑过!”语音一顿,又道:“只是听说小施主练成了‘天魔武功’,使老衲十分担心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上人看晚辈是否象是变了心性之人?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道:“少绝主天性朗朗,心气平和,老衲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。”接着又是一叹,道:“纵是少施主身受天魔宝录之害,老衲自信尚可为少施主一效微劳,恢复少施主的善良本性,不知少施主可愿随同老衲往敝寺一行?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如此上人是专诚来接引晚辈的了?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道:“枯禅师弟回寺,报告少施主在王屋与三堡四派冲突的经过,老衲动念之间,赶了前来,想不到果然在此见到了少施主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真没有想到以少林掌门之尊的世外高人,竟会对自己这般关顾,感激之情如潮水汹涌,道:“上人高谊隆情,晚辈没齿难忘,只是晚辈身负血海冤仇,作对的又是三堡四派,这时前往贵寺,不但有诸多不便,而且易遭物议,方命之处,尚请上人赐谅。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笑道:“少施主前往少林,三堡四派感激老衲都来不及,怎会有责怪之意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一惊道:“上人难道要把晚辈。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摇手道:“少施主不要多心!”眼望着骆人龙恢复了平静,又道:“本寺七十二艺中,对于脱胎换骨有洗髓易筋之学,对于变化气质,消除邪性,也有一种净性明心的工夫,后者,因为修习不易,又极少实用的机会,所以在七十二艺中,不为本寺各代弟子所重视。四年前,令尊含冤受屈,‘天魔心法’行将为祸江湖的迹兆已起,老衲于是费了四年时光,练成了这种,‘净性明心’的工夫,只要少施主随老衲,前往敝寺,老衲愿以百日之功,为少施主涤除心中恶性,还你真茹,不知少施主信得过老衲否?”

    骆人龙这才知道少林掌门人痛禅上人的一片菩萨心肠,感动之下,据实道:“晚辈虽学会了‘天魔武功’,却并未修习天魔内功心法,变性之说,对晚辈实在已不适用。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微讶道:“真的?”

    骆人龙心感痛禅上人对他的热诚,遂把石洞学艺之事,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,只是说不出“天元心法”的名称而已。

    痛禅上人听了骆人龙的话,霜眉攒蹙,浩思不语。

    骆人龙耽心痛禅上人不相信他的话,忍不住又道:“先恩师会细察晚辈脉象,证明晚辈所习内功,绝非‘天魔内功’,并未变易心性,这才将晚辈收列门墙,传以绝艺。”

    痛禅上入神光朗朗地道:“老衲相信少施主的话,既然这样,老衲也不坚请少施主驾临敝寺了。”言罢,取出一支白色玉瓶,交给骆人龙道:“这里是一颗本寺的‘大还丹’,请少施主收下,备作不时之需。”

    要知少林“大还丹”乃是武林续命奇宝之一,就是少林寺僧众,除了历届掌门人,可以耗用一颗外,纵是寺中长老,也无法得到。

    骆人龙知道,这是痛禅上人自己的一颗,那敢接受,不住地辞谢道:“上人对晚辈一片关顾之情,有胜雪中送炭,晚辈已是铭感五中,如何敢再接受此奇宝,请上人收回成命吧。”

    痛禅上人正色道:“老衲但愿少施主在为骆老施主洗刷冤屈之时,遇事多加细察,不要任性而为,得饶人处且饶人,上体天心,少造杀孽,便是锡福,少施主如果认为老衲的话值得一听,即请收下此丹。”

    这样一来,骆人龙除非表示认为对方的话说得不对,否则便再没有理由不接受痛禅上人的“大还丹”了。

    痛禅上人待骆人龙收下了“大还丹”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道:“少施主好自为之,老衲拭目以待!”僧袍飘飘,晃眼间,便从山道小径上走得不见了人影。

    骆人龙躬身相送,心中有着各种不同的感触,三堡四派的行为,固然使他悲愤欲绝,而近日来连续遇到的恩师三绝先生和少林掌门人痛禅上人,却又使他觉得公道自在人心,人情仍是温暖的。

    骆人龙望着三绝先生苍白的面容,流了一阵眼泪,这才又重新把三绝先生葬好。单掌一挥,把王屋铁镜先生袁宏道所立墓碑上的字迹抹平,运使学自恩师三绝先生的“天罡指法”

    写道:

    恩师杜允中之墓,

    受业骆人龙敬立

    立好了墓碑,骆人龙又面向三绝先生的新坟行了大礼。转身到草庐之内,徒承师业,就三绝先生遗留可资纪念的遗物和炼制的灵丹妙药分别取了一些,打了一个包袱,然后放了一把火,把草庐焚去,以免其他江湖人物借住,扰了三绝先生的阴灵。

    诸事完妥以后,骆人龙在怒啸声中,人如脱弦之箭,奔下了析城山。

    到阳城,骆人龙购置了一只药箱,带上了一付人皮面具,以野药郎中的姿态,顺沁水而下,到了武陵。

    沿途不时可见到不少三堡四派中人,但因骆人龙已化装成了野药郎中,故能瞒过他们的眼腈,没有发生甚么事故。

    骆人龙此行的目的,是想回到芜湖,找黑煞手郑昆再议复仇之策。所以在武陵也没有停留,一直赶到黄河渡口,候船渡河。

    骆人龙现在仍是以郎中的身份出现人前。

    是郎中,当然就得为人家看病。

    以骆人龙的绝顶聪明和天纵之才,虽说只跟三绝先生学了九天医道,但所知之广,所得之多,已不下普通人苦学十年。

    唯一的缺憾,就是他有满肚子的医理学问,却没有半点临床治疗经验。

    所以说,他这个郎中随时都有些提心吊胆,生怕遇上疑难杂症,看不出病情,被人当骗子看待,那才难堪下不了台哩。

    世间的事,往往就是这样的怪,你越是怕,事情偏偏就会找到你头上来。

    过河的渡船已经靠了岸,骆人龙因不愿争先恐后,落在最后上船,他刚把一只脚踏到船上,另一只脚还没有提起的时候,忽然,由河边奔来一个汉子,一把拉住了他的药箱,道:

    “先生,先生,请你去看一个病人,好么?”

    所谓:医者有割股之心,骆人龙纵是心里不愿,口里却说不出半个“不”字,只好暗叹一口气,回到岸上,问道:“有多远?”

    那汉子道:“远得很哩!救人如救火,小的脚程快,就背着先生走吧!”不由分说,俯身便把骆人龙背到了背上,两手提着骆人龙的行李,沿着河边,飞奔而去。

    骆人龙觉得奇怪,自己是过路郎中,这人特别赶到路口来请,岂不透着古怪,疑心一起,立即暗提功力,问道:“朋友,你是专程来请在下的么?”

    那汉子边跑边答道:“凡是请得到的郎中,我们都请!”

    骆人龙奇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那汉子苦笑道:“我们少庄主生了一个怪病,请了不少郎中,都医不好,附近有名有姓的郎中,差不多邪请遍了,群医束手;我们庄主爱子心切,便派了很多人,守着交通要道,专门请过路的郎中。小的请上了先生,不管先生医不医得好病,都可得到好处,我们庄主对人,真是慷慨得很呢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暗叹一声:“倒霉!”散去功力,任由那汉子背着飞跑,跑了十来里路,进入一座大庄之内。

    那汉子请骆人龙在客厅中稍坐,自己就向内院一路扬声嚷了进去,道:“快快报与庄主得知,我请到一位神医了,少庄主的病,一定有救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啐道:“王老五你嚷什么!我看你已请了十几个神医了,少庄主的病还是没有医好,你的口袋倒是装得满满的了。”

    只听那汉子求告道:“好姊姊,请你快去报告庄主,庄主的赏赐,我分你二成可好?”

    那女的笑着进去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听了也觉好笑,心想:这人背我跑了十几里路;得个几两银子的赏识,算不得白赚,倒是那丫头捡了便宜。

    等了很久,主人仍没有出来,却见原先那汉子又走了出来,他怕骆人龙不乐,赶忙致嫌分说道:“先生,我们庄主正陪着另外一位先生在内室看病,马上就出来与先生相见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见有词可藉,忙道:“既有高明在座,在下告辞了!”站起身子,便要向外面走去。

    那汉子好容易把他背来,赏钱还没有到手,怎肯让他离去,一把拉住他央求道:“先生走不得,你要走了,小的便没法向我们庄主交待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在下急于赶路,没有时间多等,同时你们既已请了别的医生,或许就能把病医好了,-定还要留住在下干什么?”

    那汉子急道:“先生不要多心,我们少庄主所生的怪病,谁也医不好,先生既然来了,拿几两银子做路费,岂不是好?”况着忽然想起“谁也医不好”这句话,一网打尽了所有的郎中,又怕骆人龙见怪,忙又加了几句道:“只有先生手段高明,一定可以医好少庄主的病,你要走了,岂不耽误了我们少庄主的性命么?”

    骆人袭真想不到这粗壮的汉子,如此会说话,不禁笑道:“大哥在贵庄-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吧,在下还没请教贵姓?”

    那汉子就怕骆人龙要走,所以有问必答道:“小的姓王,人家都叫我王婆嘴,可是我倒是一个实心人,因为我们庄子里最看重的是有工夫的人才,至于小的,算不得什么。”接着,叹了一口气,道:“说句不怕见笑的话,不得意得很!”

    骆人龙顺口问道:“你们庄主是?”

    王婆嘴本在为自己的不被重用而抱屈,但这时一听问到,他们庄主,立时又精神陡长,大拇指一竖道:“我们庄主人称铁笔先生褚文章,是王屋派掌门人的大师兄,黄河两岸,谁不知道他老的名头!”说时神情之间,好不神气。

    骆人龙却是听得一怔,剑眉双蹙,暗忖道:“这件事倒使我大为作难了?”当下便决心离开,一抱拳道:“原来褚老英雄府上,怪不得”

    语声未了,忽听厅外骤起一声勉强的大笑声:“先生可是怪老夫有意慢客么了?”

    一个六十以上的高大老人,迈步走了进来,他脸上的皱纹,就象是微风括过时的湖面,,错纵交叠,苍老已极。

    按理说,一个武林健者那会这样衰迈,想必是因为忧心爱子的病而致如此的?”

    骆人龙当然不好意思再走了,只好迎着铁笔先生褚文章拱手道:“在下马文玉,才疏学浅,只怕有负老先生雅望!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强打欢容道:“请坐!请坐!马先生出口不俗,医道定必非凡,老夫总算为小儿找到救星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见铁笔先生这等武林高手,为了挽救爱子的沉疴,竟不惜自降身份,对一个江湖末流野药郎中,也阿谀起来,不由慷慨横生,义勇之念立起,不但暂时撇开了三堡四派和他的血海深仇,而且也祛除了内心那种初次行医的怯场病,朗朗一笑道:“另外那位先生可曾用过了药?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摇头叹道:“那位先生未曾把脉,便告退了。唉!近两三天来,没有任何一位先生肯开方用药的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不知少庄主的病有些甚么病状?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道:“病状平常,不过小便闭塞而已,却使群医束手,眼看便将身中尿毒而亡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有多少日子了?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道:“将近十二三天了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惊道:“尿毒最为顽顸,非一般药物可解,时过十二三天,已是非常危险,现在就请老先生马上带在下同往探视一下吧。”几句话,即已显示出他医理精湛,不是庸手。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一代武学大家,对于医药方面,也颇具常识,不由额手称庆道:“今日得遇先生,真是小儿之幸,请恕老朽先行引路了。”他侧身先行半步,让骆人龙走在路中间,态度恭敬已极。

    他们刚行得数步,尚未转入内院,门外忽然传进一个内劲极强的声音,道:“大师兄,侄儿病了,为什么不给王屋带个信去!”随着话音,走进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。

    骆人龙一听声音,即已知道来人是铁镜先生袁宏道,一股怒气直冲脑门,当时便想发作,继之一想,暗忖道:“我现在就是把他杀了,也达不到我报仇的目的,弄不好又被人家加上一项罪名,此事万万行不得,我就让他多活几天吧!”转念间,怒气也就平了不少,只是头也不回,懒得与铁镜先生照面。

    铁镜先生袁宏道一眼看到骆人龙的背影,和颈间发紫的皮肤,猛地扑身向前,大喝一声,道:“万恶之徒,竟又混到我大师兄庄上来了!”

    原来,骆人龙一时大意,虽戴了人皮面具,却忘了用缩骨神功改变自己的体型,铁镜先生何等老辣的人物,从背后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
    ,骆人龙原想息事宁人,暂时不找铁镜先生的麻烦,如今铁镜先生要找他,他当然满不在乎,心想:要干就干吧!当时非常镇静的扭转身形,朗目注定铁镜先生袁宏道不愉地道:

    “你”铁镜先生袁宏道一见了骆人龙的面貌,顿即大感失态,忙谢罪道:“对不起,老夫认错了人了!”

    皆因,骆人龙这张人皮面具也是酱紫色,而又精细得肉眼难辨,看上去明明不是骆人龙,不由铁镜先生袁宏道不自责道歉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也是精灵到了极点的人,眼见铁镜先生袁宏道变了态度,立即毫不露形迹地又改变了心意道:“在下马文玉,老先生一时看错人,请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急于要带骆人龙入内给儿子看病,笑对骆人龙道:“这是老夫的一位师弟,江湖上人称铁镜先生袁宏道,鲁鲁莽莽的,倒让马先生见笑了。”接着,又对铁镜先生道:“师弟,愚兄这时心情乱得很,有什么话,待马先生看过杰儿的病,我们再慢慢详谈吧!”

    铁镜先生袁宏道的身份,在别人眼中可说非常了不起了,这时在师兄面前,却是听话得很,他道:“小弟也进去看看杰儿,决不妨碍马先生手脚就是。”

    三人进入内院,立有一股药味冲鼻涌到。

    病房不大,但很静雅。

    病人很安静的躺在床上,脸上布满了淡淡的黑气,按察色望气之理来说,这位少庄主已是不久于人世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皱了一皱眉头,没有说什么话。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此刻最注意的就是骆人龙的言语神情,不禁大惊道:“先生,小儿的病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只好宽慰他道:“吉人天相,待在下看过脉象,再行奉告。”

    这时,一个青衣童子走过来,非常熟练地垫起了少庄主的手腕,并搬了一张椅子给骆人龙在床边坐下。

    骆人龙把脉’的时候,只觉少庄主的脉象,六脉见结,乃是气滞之象,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症状,但隔了不久,忽又觉脉来如点雨,瞬刻过去,又恢复了原状,半个时辰左右,又循环而生。

    骆人龙这一把脉,足足把了两个时辰,已是智珠在握,找出了病源所在。

    但是这两个时辰,可把铁笔先生褚文章憋坏了,这十几天以来,他从未见过一个郎中把脉这样久的。

    由于骆人龙把脉太久,使他猜疑骆人龙毫无把握,一见骆人龙三指一收,马上就忍不住急急问道:“先生,这孩子还有救么?”言时一脸企盼之色,只希望骆人龙点一点头。

    骆人龙果然点了一点头道:“未下药之前,在下有几句话请问老庄主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欢喜得流下了一长串眼泪,连声道:“是!是!先生有什么话,尽管吩咐!”一位武林高人,为了爱子一息生存,竟一点身份观念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请老庄主把历来的药方一起取出来,待在下作一参详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道:“数十位先生诊视之后,出的同是一样的方子,老夫已能背诵如流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那就请老庄主念给在下听听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念道:“紫苑五钱,麦门冬三钱,北五味十粒,人参一钱,一共是四味药。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在下也只能开这样的方子!”语声至此一顿。

    就在骆人龙语声;一顿之际,铁笔先生已是大大失望地张口连声:“呵!呵!呵!”

    一脸死灰,呵到最后,更是“呵”不出声音了。

    骆人龙声音一扬道:“不过服药之前,得请老庄主助我一臂之力!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一听骆人龙口气有异,紧张地道:“先生是说这张方子可以医好小儿的病?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令郎的病势原不厉害,问题只怕还是出在老庄主手上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茫然道:“我?我?”

    骆人龙笑道:“老庄主乃是武林高人,令郎发病之初,老庄主可曾点过他的督脉?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恍然道:“难道点不得?”

    骆人龙道:“闭尿之症,虽督脉所生,实乃冲任之病,老庄主点了令郎的督脉,固能刺激令郎抗病的能力,却也妨碍药力的散发,现在请老庄主即以三阴三阳的手法,疾点令郎“神庭”、“身柱”、“长强”三穴,再行服药,便无事了。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乃是武学大家,经脉之理自是一点即透,他因只懂生理,而不明药,而致出了这个岔子,这时不待用药,仅凭骆人龙这番宏论,也已知爱子回春有望了。当时,亲自依照骆人龙的指示,点了爱子三处穴道,吩咐了几句话,便恭请骆人龙到他自用的书房中待茶。

    骆人龙知道铁笔先生褚文章心悬用药的结果,人虽坐在那书房中,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爱子身边去了。

    所以,骆人龙非常知礼的,不找他说话,只陪他等。

    又是一顿饭时间过去

    忽然从室内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,一个老婆子流着眼泪向书房这边冲了过来。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脸色一变,连忙迎上去搀住那老婆子问道:“夫人,杰儿怎样了?”

    那老夫人道:“我要找那郎中先生!”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倒是一个认命的人,怕夫人失礼,闹出笑话,急道:“夫人有话好说!”

    那老夫人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道:“我要谢谢那郎中先生去!”

    原来,老夫人喜欢得过了度,流出了欢喜的眼泪,却被人家误会少庄主已经归天。现在总算她把话说清楚了。

    铁笔先生吁了一口气,道:“杰儿果真好了?”

    老夫人道:“你为什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?”

    老夫妇俩眼睛同时转到骆人龙身上,准备向他道谢,却发现铁镜先生一只手正扣住了骆人龙的腕脉,另一只手,疾向骆人龙脸上抹去。

    铁笔先生褚文章大喝一声道:“三师弟你疯了么?”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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